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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行乞

所屬書籍: 借君胭脂色

南下路途曲折,花羅幾人沿途宿於百姓家,藉機打聽二十多年前可曾見過黑甲騎士,如此且行且問,僥倖捕捉到了些許蛛絲馬跡。

而這條路途的盡頭,果然就是武安州。

不知不覺,幾人在武安縣城門外已等了小半個時辰。

與旁處不同,武安州雖然地偏人稀,可規矩卻絲毫不少,就連勘驗過所文書的流程都比別處嚴苛數倍。

一個文士模樣的黑瘦青年與城門卒站在一處,警惕地將花羅打量了幾遍,對照著文書一會讓她抬頭一會又要轉身,生怕漏掉了哪點特徵似的。

花羅正覺得不對勁,就聽那人問:「你是本地人?」

花羅:「……」

他們用的仍是當初那張過所,文書上確實是這樣寫的,新婚夫妻兩人攜一小僕返鄉祭祖,雖不是武安縣人,但祖籍就在附近。

本是白紙黑字清楚無比的事情,可那男人卻不肯就此罷休,將文書拋給旁邊的兵士,鷹隼似的目光釘在花羅與本地人相比過於白皙的面孔上,冷冷道:「來說幾句當地土話給我聽聽。」

聽口氣,顯然根本就沒把她那個明面上的折衝校尉身份放在眼中。

容祈手指微微一頓,車窗細竹簾撞在窗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而拉車的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緊張,打了個響鼻,有些躁動起來。

黑瘦青年身後的衙役立即手扶刀柄,加深了戒備。

花羅卻笑了笑,不慌不忙轉過身,順了兩把鬃毛將馬安撫下來,然後不著痕迹地對容祈擠了下眼睛。

再面對武安縣諸人時,臉色卻猛地一沉,嘴裡嘰里咕嚕地蹦出來一長串話來。

容祈半個字也沒聽懂,只能憑語氣猜測對面那幾人的祖宗十八代大概都被問候了個遍,可奇怪的是,聽了這番話,對面幾人卻沒有惱怒,反倒始料未及地怔愣住了。

花羅冷笑一聲,也作勢拔刀,又轉回官話:「我官位雖低,卻也是朝廷命官,爾等竟敢如此公開羞辱於我,莫非武安州已不是大梁的武安州了嗎!」

這話聲音極大,惹得四周百姓紛紛駐足。

那文士神情霎時大變。

僅僅瞬息權衡,他便飛快地收斂了倨傲的態度,腰背弓下,雙手將過所文書奉還:「兩位莫怪,下官也是奉命行事,並非有意刁難折辱。」

見花羅並不買賬,他又好聲好氣解釋:「周校尉大約久不還鄉,不知如今形勢,實在是時有海寇犯境,不時還會偽裝做我大梁子民進城打探消息,我等被逼無奈,這才嚴加盤查……」

聽他似乎頗有誠意地再三道歉,又自報了家門,乃是武安縣衙的一名主簿,勉強也算是個官場上的同僚,花羅這才稍微緩和幾分顏色,拂袖哼道:「罷了!讓開路,我要進城了!或者你們還疑心我是海寇姦細,打算抓我夫妻去牢中審問一番?」

那人連道不敢,手一揮,城門附近兵士衙役便立刻從路中退開,讓兩人同行。

直到人都走遠了,那文士模樣的男人才攢緊了眉頭,偏過臉對心腹吩咐:「著人盯緊了,這時節來的,可別又是……」

他伸出根手指,隱晦地指了指東方,心腹立即會意,溜著牆根快步追了上去。

而他盯著的兩人一路上卻並沒有什麼異樣,似乎就如過所文書上所寫那般,是對久未還鄉的年輕夫婦,除了那個武舉出身的周校尉像是功夫不錯以外,另兩人要麼年紀幼小,要麼腳步虛浮無力,只是個尋常婦人,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威脅的樣子。

探子暗自覺得李主簿未免也過於謹小慎微了,但還是耐著性子一直等到兩人在客棧定下了唯一一間天字型大小上房和一間普通客房,暗暗記下位置,這才對個跑堂夥計使了個眼色,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武安縣雖是一州治所,奈何地偏,便實在繁華不起來,客棧也有了年頭,屋空牆薄,就算是最昂貴精緻的天字型大小房也是一樣,站在門口便對其中景象一覽無餘,人在室內大聲說句話,門外聽得清清楚楚。

花羅絲毫不敢懈怠,仍然盡職盡責地扮演著她的七品武官,又將房間仔細檢查了一番,才撇撇嘴低聲譏諷:「以為我不知道呢?後面跟著的尾巴都快把自個兒翹到天上去了!還有這迎來送往的賊窩,也不知道養了幾個耳報神!」

容祈笑了笑,沒接話。

過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什麼,問:「對了,剛剛你在城門說的是什麼?」

花羅聳肩道:「不是和你說過,當年我跟著師父來過這邊,還照顧一對患病母女嘛。她們病重難受的時候時常怨天尤人咒罵不休,我閑著無聊,就跟著學了幾句。」

容祈:「……」

他心裡直堵得慌,別人都是見賢思齊,這混賬東西卻熱衷於學罵人……

不過那幾句土話雖然暫時將當地官差敷衍過去了,可從方才那主簿的行事風格來看,對方未必就真的相信了花羅的說詞。

這樣的話,接下來他們想要受到如秋山縣同樣的禮遇怕是不大可能了,正相反,若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還會被當作眼中釘肉中刺,受到些格外的「關照」。

「你有什麼打算么?」容祈便問。

花羅笑嘻嘻地解開包袱,從中找出幾個瓶瓶罐罐,將裡面膏脂兌在一起,熟練地塗黑了臉和手:「世道艱難,咱們快沒盤纏了,等我去討點飯來養你!」

容祈木然指了指剛被她隨手擱到一邊的幾錠金子:「我瞎?」

花羅大驚失色:「唉喲,可不能吃這個,萬一崩了牙呢!」

她一邊胡說八道,一邊十分有技巧地抓亂了頭髮,避到屏風後面換上了件也不知從哪順來的破衣爛衫,小聲說:「小侯爺,你乖乖的別亂跑。」

容祈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扮乞丐的料,只好哭笑不得道:「好好好,我就在這等著你討飯回來養我!」

花羅樂出一口小白牙:「哎呀,我娘子可真善解人意招人疼!」

剛說完,想起中秋那天亭子里的「事故」,心裡咯噔一下,只恨自己又習慣性地嘴賤了,幸好這會兒容祈看起來很正常,似乎早忘掉了那天的胡話,花羅這才暗自鬆了口氣,強作鎮定地溜了出去。

她先到阿玉的房間涮了一圈,把人嚇了一跳,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囑咐幾句,也給阿玉畫了個不起眼的妝,等他混在人群中出去了,然後才從窗縫確認了下,只見與上房一樣,此處樓下果然也有人盯著。

花羅琢磨了下這幾條「尾巴」的視野範圍,聳聳肩嗤笑一聲,避人耳目鑽到走廊盡頭的一間空房,從窗戶跳了出去。

盯梢的人還在盡忠職守,可誰都沒發覺武安街頭多了個衣衫襤褸的啞巴乞丐。

花羅捧著個豁了牙的破碗,過街耗子似的拱肩縮背,順著牆角到處溜達,眼睛卻片刻也不閑著,專門盯著婚喪嫁娶開業迎賓的人群聚集處。

一個時辰不到,無數家長里短就裝進了她支棱的耳朵里。

而後,她直奔人們口中最津津樂道的一條酒肆茶樓林立的街上。

城中地段最好、門臉最大的酒樓食肆有兩家,一家叫做五福樓,一家叫海月齋。

兩家的生意都不錯,但不知怎麼回事,正如坊間流言所說的那樣,兩位掌柜臉上的笑容都有點勉強。

五福樓更古舊一些,漆色酒幡雖還算亮麗,但細微處卻都已有了些破損斑駁的痕迹,顯然已用得久了,花羅涎皮賴臉鑽進去行乞時,不忘在桌下抹了一把,木縫裡也薄薄地殘留著一點油污。

她暗暗記下,捧著五福樓掌柜施捨給她的蒸餅,往離大門遠些的角落裡一蹲,慢慢啃餅的同時,眼皮也撐起來,繼續觀察四周。

「有意思,」她心裡嘀咕,「這老掌柜人看著不錯,可怎麼一看向對面海月齋就跟見了仇人似的?」

而海月齋的掌柜回視過來的目光甚至更為怨毒,讓那處嶄新的酒肆都變得陰冷了幾分。

似乎見到街邊的小乞丐時不時抬眼打量自己,海月齋掌柜啐了一口,招呼跑堂過來,朝外面指了指。

「嘖,好凶啊!」

花羅對唇語頗有研究,見勢不妙,在挨揍之前趕緊拍拍屁股一溜煙跑了。

經過海月齋門口時,恰好又有新客至,一聲殷勤又不失熟稔的招呼被風送進她耳朵里:「唉喲,王錄事,不巧,焦主簿剛佔了風景最好的雅間,要不給您換到對面?」

花羅腳步微微一頓,抽抽鼻子,覺得還是五福樓里傳出來的味道更香一點。

可這就更微妙了——多年老店的五福樓里全是平頭百姓,嶄新的海月齋中往來的卻有許多官場中人,莫非在這武安縣當官,必要的條件就是舌頭失靈?

她三兩口吃完蒸餅,又混進了乞丐堆,跟在個迎親隊伍後面起鬨討喜錢,慢慢地溜達到了州衙附近。

不到兩條街,巡視的衙役和兵士卻撞見了好幾撥。

等著乞丐們被轟散趕走,時間已經不早,花羅心裡大致有了數,原路回了客棧。

那倆倒霉的「尾巴」還在客棧樓下盡忠職守,徒勞無功地盯著樓上緊閉的窗戶。

花羅蹣跚地走到距離他們不遠的牆根底下蹲了下來,曬著最後一點夕陽餘暉,和尋常乞兒沒什麼兩樣地把手伸進領口裡,悠閑地抓著並不存在的虱子。

旁邊盯梢的人皺眉嫌惡地瞅了她一眼,往旁邊挪了挪。

花羅卻來了勁,壞心眼地故意湊近過去,伸出空空的雙手對他「啊啊」叫喚了幾聲。

那人被她身上藥膏散發出的酸臭味熏得臉都綠了,捏著鼻子斥罵:「啞巴滾開!」

花羅熟練地躲開踢過來的一記窩心腳,卻不肯罷休,臉上帶著乞丐獨有的狡猾無賴,作勢要去抱他的大腿。

那人慌忙退開,晦氣地連呸了好幾聲,從懷裡摸出幾枚大錢甩在地上。

花羅撿了錢,這才心滿意足地縮回了原來的牆角。

沒過多久,天色漸暗,距離宵禁時刻已經不遠,盯梢的那兩人也迎來了接班的,花羅慢吞吞地站起來,裝做要離開的樣子,好似不經意地路過了旁邊幾人,正好聽見其中被她噁心了一下的那人嘆氣道:「唉,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花羅垂著腦袋,晃晃悠悠地走遠了,連餘光都沒往那邊瞟過去。

片刻之後,客棧存放雜物的不起眼的房間像是鬧了耗子似的,窗欞極輕地響了一下,門扇也傳來同樣的動靜,隨後一切又恢復沉寂。

容祈趕路折騰了好幾天,精神不濟,悶在房中想了一會事情,終於把自己給想得睡著了,等他再醒過來,已是傍晚時分。

屋子裡暗影重重,他摸索著點了床邊的燈,可剛一抬眼,就差點驚得把手中燈台砸出去。

「你……」

他頗費了點工夫才看出蹲在床邊的那團黑黢黢的玩意究竟是什麼,頓時一陣堵心:「怎麼臟成這樣?我還以為木炭成精了!」

花羅嘻嘻笑起來,一口小白牙襯得黑一道灰一道的臉更讓人堵得慌了:「娘子是嫌棄為夫了嗎?」

容祈剛要開口,就見花羅走到一旁,渾不在意地撣了撣散亂的髮髻,一蓬灰土草末與一言難盡的酸腐味騰空而起,他瞬間屏息倒退一步,把嘴邊的話囫圇個地全咽了回去。

這怕是要腌入味了吧?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洗乾淨……

他扶額指了指一旁屏風後面。

木桶里已備好了水,嶺南天氣悶熱,水本就不涼,旁邊茶爐上還燒著開水,隨時可以兌進去。

花羅剛一繞過屏風,便又探出頭來笑:「娘子好生體貼呀!」

容祈不看她,生無可戀地繼續指著浴桶的方向:「你先別說話,熏得我頭疼。」

花羅:「……」

從小到大,她撩閑還從沒如此失敗過。

她憤憤進了浴桶,說來也怪,那難聞得像是隔夜泔水的味道一碰水便瞬間消失了,沒多久,她便恢復了人模人樣,鑽出來幽幽道:「我看書上說,夫婦如飛鳥,暮宿高樹﹐同止共宿﹐伺明早起﹐各自飛去……今日一見,果然不假,賢妻竟薄情如此……」

容祈想把茶杯丟到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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